安南醫院 游朝慶醫師
本院內科重症患者, 88歲男性,有DM、HTN、CVA病史。因肺炎、呼吸衰竭,於加護病房住兩個禮拜後,轉入普通病房後一個禮拜,通知準備出院。家屬complain患者從ICU出來背部就有傷口,原本只是黑青,現在是整片壞死,要求解釋,並且要顧到好才可以出院。
我臨危授命被會診來解決這個問題。
下面兩張是7年前我兩個壓瘡患者,我以其照片為例來解釋,因其故事幾乎都一樣。『原本都好好的,出加護病房後,就不認得人了,也無法翻身,且護理師竟然都沒給患者翻身導致壓瘡,醫院要負責醫到好才可出院。』
笑話,人好好的會進加護病房,會呼吸衰竭使用呼吸器,一定是生病了,如肺炎或尿道感染或其他疾病,導致敗血,接著產生器官衰竭,如使用呼吸器是呼吸衰竭,使用升壓劑是心臟衰竭,身體浮腫、小便出不來是腎臟衰竭,兩個以上器官衰竭往往是會死人的,醫療團隊憑藉當代可提供的最先進藥物及儀器,好不容易將患者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,家屬難道還不感恩,還要求要將身體回到生病前的狀態。
命是救回來了,但現在的科技卻無法讓敗血後的身體回到和原來一模一樣。一個老人生病了,往往會身體退化甚至老化、失智地很快,這是生命的過程,無法改變,現代的藥物頂多是延緩,但無法治療老衰。
那壓瘡是怎麼一回事?因財團法人醫院評鑑暨醫療品質策進會(Joint Commission of Taiwan)也將「壓瘡發生率」率納入台灣臨床成效指標(Taiwan Clinical Performance Indicator, TCPI) 之綜合照護指標。故醫院內發生壓瘡一定是你們照顧品質出了問題。
其實,重點不在於壓瘡,而是家屬不會照顧病人,原本病人好好的不需要人照顧,現在卻是臥床,需要鼻胃管灌食、拍背、換尿布、洗澡、換藥、抽痰、翻身等,家屬擔心萬一在家顧不好,還是將患者放在醫院比較安全。此時需要出院準備服務及長照2.0,甚至安寧團隊的介入。我會確定主要照顧者,若是有外籍看護照顧,事情會比較簡單,指導其如何照顧傷口,就可以讓其帶回家照顧,然後定期回門診追蹤,或由居家護理師協助追蹤。怕的是這外籍看護才剛剛過來,連語言也無法溝通,甚至怕看到傷口,這就會比較麻煩。另一種狀況是由家屬自己照顧,往往是70歲的老人照顧90幾歲的老人,或者有5、6個子女,但都不要照顧,此時較好的暫時性選擇是先去護理之家,等傷口顧好了,或請好外籍看護了,再接回家來照顧。
圖1. 薦骨尾骨處呈現邊緣不規則,模糊,黑青黃紅色皮膚損傷,dry gangrene,無感染發炎
圖2. 薦骨尾骨處呈現邊緣不規則,模糊,黑青黃紅色皮膚損傷,wet gangrene,無感染發炎
最後,照片上面這兩個壓瘡其實不是壓瘡(pressure injury)。根據NPIAP的定義: 壓瘡是身體骨頭突出處,因為受到重壓,剪力或摩擦,而導致的皮膚或皮膚下面的脂肪或肌肉組織受損。其形狀為圓形或橢圓,邊緣清楚,和外部受壓有關,顏色為紅黃黑。但這兩張照片,其形狀並不規則,且邊緣不清楚,並位於股溝等沒有骨頭突出的部位。這個診斷早期稱為甘迺迪末期潰瘍(Kennedy terminal ulcer),現在多稱呼其為皮膚衰竭(skin failure),其多發生於末期患者,一旦出現,大多一天內會死亡,若患者於醫院發生此病變,則因醫療行為的介入,可延長生命至6周或更久。其致病機轉為,皮膚本身為身體最大的器官,遇到敗血,呼吸會衰竭、心臟會衰竭,皮膚當然也會衰竭,其表現出來為局部缺血,好發於血循較差的薦骨處,由內而外產生壞死,故形狀往往成不規則,或馬蹄形,或蝴蝶形,或單邊。一旦診斷,重點不再於如何促進傷口癒合(不要積極清創),而是care family,提供家屬及患者關懷,提高臨終患者的末期生活品質,並讓家屬及護理人員了解,這皮膚衰竭的形成和照顧品質無關,其只是病情發展的一個過程,減少照顧團隊的罪惡感。